李斯特(Franz Liszt,1811-1886) 如果萧邦是钢琴家中的钢琴家, 那么弗兰兹·李斯特必定是人民大众的钢琴家--表演家、万方瞩目的大英雄。他得天独厚, 具备了所有的优越条件--长相俊美, 魅力十足, 精力充沛, 技巧让人愕然屏息, 响度无人能及, 以及把听众玩弄于股掌之间的投机家气质。他树立了炫技大钢琴家的永久风范, 此类钢琴家不出现则已, 一出现则倨傲睥睨, 高举双手, 看来是一幅“打击”乐器的姿势,即使是厌恶李斯特所有行径的“纯”音乐家也不禁企望仰止。 李斯特带给欧洲人的第一印象就是他已臻化境的钢琴技巧, 后来更将才能发挥到各种事业上--既是指挥家, 也是作曲家、批评家、作家、纨裤子弟、神父、教师、音乐家表率, 到最后更是“乐坛的大家长”。他的音乐思想著实慧黠, 在音乐史上首屈一指。但是他在演奏厅上却经常技痒, 忍不住要擅改他人的音乐, 以增加额外效果, 却也让音乐的格调降低不少, 就连贝多芬都在劫难逃。 三位作曲家巨匠对他的教诲, 影响其一生。首先是伯辽兹,李斯特从伯辽兹处发掘了音乐色彩的意义, 也开始明白什么叫做宏图远志。他的方式颇能迎合李斯特的品味, 就是这种方式把李斯特引入虚幻的浪漫主义中, 体悟真正的感动渴望、主观意识与追求不朽的心境。李斯特是企图让钢琴“管弦乐化”的第一人, 不论在动感或色调上, 都有显著的成绩。钢琴键盘上的每个琴键绝非虚设, 响度如层层叠瀑。这些都是他师法伯辽兹的心得。 第二个影响来自帕格尼尼, 只是这次纯属器乐的冲击, 而非美学或哲学上的造诣。他对此有两大目标: 高超的技巧和倾倒全场的本领。李斯特最后才顿悟萧邦音乐的伟大, 也才明白钢琴演奏除了卖弄技巧, 还可以传递诗情画意, 钢琴之为器可以制造雄浑的风暴, 也可以产生涓滴细流的色调, 而装饰非但能营造亮丽效果, 对音乐本质的诠释也有相助之功。 李斯特最初以演奏钢琴起家, 他也许是当时世上最伟大的钢琴演奏家。他之著手于作曲还是后来的事。李斯特的早期创作都已经不再有意义, 因为绝大多数都是卖弄技巧的空泛之作。 威玛时期, 即1848到1858年间, 李斯特正值创作颠峰, 在拥有整个乐团的丰厚条件下,他进一步登上了作曲的另一层境界。1854年后,他有足够的信心, 开始亲手编配乐曲。此后就是十二首交响诗的时代接踵而至, 这是李斯特个人独创发明的新音乐形式。此时李斯特另一个对乐坛的贡献则是主题变化的观念。李斯特和古典风格真是云泥有别。即便是不肯拘泥形式的萧邦, 其三部奏鸣曲和大提琴奏鸣曲也不得不向代代相传的奏鸣曲原则低头, 李斯特宁愿自创一格。 他专为钢琴独奏而编制的歌剧改写曲也是前所未有的新尝试。他针对歌剧所写作的改写曲和幻想曲, 真可谓熊熊烈火比之荧荧烛光。他以对位集锦的方式把主题分置四处, 更改和声, 用尽他生平所有的钢琴技巧, 产生的成果是真正只配供超级巨匠欣赏的音乐: 以雄浑、甚至爆发性音阶创制而成的创新脱俗作品。 威玛时期李斯特也创作一些雄心勃勃的作品, 如《浮士德交响曲》、《但丁交响曲》、《死之舞》等。其成熟作品万变不离其宗的本质是:极尽大胆、原创、甚至极端的和声外观。包含在所有效果和形式重于内容下强调的是他特立独行音乐思想。李斯特采用的音乐色彩极端化甚至不亚于萧邦, 连华格纳身上都带有他的影子。 李斯特的音乐都是大胆又绚丽的音乐, 效果都是费心的安排, 或许摆出无心插柳的不经意姿态, 但确实是李斯特征服许多技术瓶颈后的杰作。他的作品栩栩有生, 立意惊世骇俗。直到晚年, 李斯特的乐风才又转变成另一种面貌。某些人士以“虚有其表”为指责李斯特音乐的口实, 但此言实在有待斟酌, 一方面和声上如此大胆创新的乐曲, 不容遭人以肤浅一词完全抹杀, 况且李斯特珠圆玉润般的旋律,也不该就此遭到忽视。李斯特是制造旋律的圣手, 若他的曲调碰巧颤音安排过于冗长, 也只不过说明了作曲家吸引注意力的企图未免太过强烈罢了。如此音乐具有慑人般的魔力, 然而它难于理解的原因就在于太过仰赖演奏者的个人表现, 其中尤以钢琴曲为然。倘若依总谱的表面意义诠释其音乐的话, 则显的空空洞洞, 只有音阶与琶音的聒噪。反之如果钢琴家在诠释上过了头, 音乐就会变得俚俗而放纵。唯有技巧已出神入化、大胆、响度大、颤音细致、流露出贵族气息、节奏稳健又不失弹性的钢琴家, 才能胜任愉快。 暮年李斯特开始了一连串满足好奇心而作的试验。《可怕的沙皇》及《灰云》中的大师手法刻意收敛, 并采用不和谐、赤裸而大胆的和弦为辅, 让人联想到印象主义。李斯特的晚期作品蕴蓄了后来启发德彪西、巴托克及其他现代人士的思想种子, 可惜大部分都不为人知。 最重要的是, 李斯特带给乐坛形式与和声的新观念。巴托克在一篇讨论李斯特的专文中指出李斯特音乐凸显的缺失, 但是他又补充道:“我们必须从新思想里找到这些作品的精髓要旨, 李斯特是将它表面化的第一人, 大胆地遥遥指向未来。”巴托克把李斯特视为乐坛的大功臣。十九世纪中, 伯拉姆斯与瓦格纳的出现一度抢走了李斯特的风采,到了二十世纪的1925~1950年间, 李斯特也几乎渐渐为乐迷淡忘。但事实是: 形势最后告诉我们, 先知先觉的李斯特对音乐变化趋势的左右能力, 比同时代任何作曲家都要来的强罢了!在音乐史上他居于至高无上地位的世纪, 还有待更多有心人士不厌其烦挖掘了。 |